白日夢第N回：劉老三進大觀園

今天早上的行程，與其說是迫不及待，不如說是硬著頭皮，至少在抵達前我是這樣想的。

Chichicastenango市集號稱中美洲最大，每個星期四和日，來自四周方圓百里的攤販或任何有商品可以販售的人，無論是幼犬幼貓、二手家電、南北雜貨、祖傳料理等，一湧而進這座位於海拔2千公尺高，距離Antigua約2個半小時車程的馬雅傳統小鎮。

如同其他宇宙既定的法則，如果被冠上(或自稱)『最』字的頭銜，就突然搖身一變充滿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魅力；然而人潮帶進錢潮，錢潮淹沒新潮，如今的Chichi市集也無法倖免被標籤為過度商業化、故意提高價格坑殺觀光客、糾纏不清強迫推銷等負面評論。沒有遺傳到我娘臉不紅氣不喘直接砍2折的殺價本領；對中美洲治安全憑網路資料的我，也不確定自身前往市集附近的山丘危不危險；再加上過往一些宛如逃出食人叢林的逛市集經驗，我幾乎放棄了這個可以剛好路過的行程，直接搭車前往Lake Atitlan。

基於某種神祕的馬雅力量，和死觀光客的劣根性，最後一刻我改變了心意。但這不表示在前往市集的路上，我內心無一刻不忐忑不安地盤算要如何消磨這4個小時，直到中途司機開進一間餐廳放大家下車休息，求生的意志推著我拋開害羞矜持的一面，連忙接上後座兩個男生的對話，「所以你來過這間餐廳?」

在NASA工作的Pedro是道道地地的美國人，但小麥色的肌膚和拉丁裔的五官，讓人忍不住詢問他的家庭背景。「我的父親來自阿根廷，母親則是印度人，所以我有多重國籍。」他的笑容也許刺激到日耳曼民族的好勝心，坐在隔壁的德國人競賽般細數他住過的國家，「我出生在祕魯，接著跟隨家人搬到愛爾蘭，住過西班牙、挪威，在美國交換學生…。」一桌3人6本護照7個國籍，只可惜今天在市集裡最有希望走私攜帶的違禁品，是故意購買小一號過緊貼身、印有Guatever/Guat’s up的T-SHIRT，或是食物攤上那一鍋誘人可口，但很可能在太陽底下曝曬幾小時後，會自動在寄生母體引爆的變裝炸彈。

10點剛過，車子終於開進忙碌窄小的街道。一批批的人群從貨卡、公車、箱型車、tuktuk傾洩而出，來自四面八方的喧嘩夾雜此起彼落的喇叭聲，中間還穿插數個穿著卡其背心的當地嚮導，一一前來詢問有無需要服務的地方。我雖然從小接受過嚴密的夜市廟會花燈展訓練，但當文化衝擊襲捲而來，我仍難逃脫頓時無所適從的迷失感。然而感到有些難以應付的不只我，不久另一位葡萄牙女生也開口要求加入行列。於是我們四人，由「設計火箭，是一分一秒都不容許出差錯」的Pedro當領隊開路，展開Chichi市集闖通關。

逛市集會被不堪其擾糾纏上的人通常有幾種特質:覺得不和每個人微笑以對、眼神交會、寒暄幾句簡直過分無理的里長伯；或是對於任何加諸在身上的披肩、掛在手上的皮包、提供試吃的不明物體都來者不拒的happy-go-lucky；或是掩飾不住的行動肥鴿子，又以50歲以上，喜歡穿白襪子加運動涼鞋、腰間掛上霹靂腰包的美國旅行團為代表。也許如此，我一路上不要說沒有被強迫推銷，甚至連消極的「Hola! Amiga」都沒有，唯有在停下來真正詢問價錢時，才得到不油腔滑調、不咄咄逼人的反應:「I give you good price!」

這不表示馬雅人不會做生意，任何人也不應該立即欣然接受『Good Price』，畢竟市集裡所有的商品都大同小異，就算出了Chichi市集到瓜地馬拉其他的觀光城鎮都還不遲。貨比三家不吃虧，但如果妳剛好跟到說得一口流利西文、殺起價來毫不手軟的葡萄牙女生，就趕緊搭便車掏出錢打包吧。

Hotel Santo Tomas中庭花園

著名的Santo Tomas教堂前的花市

教堂前燻煙的老嫗(注意有些照相要收錢)

火雞公雞母雞小狗我都能理解，但販售小貓當寵物嗎?(然後Pedro轉頭跟我說:妳有在街上看過貓嗎?那是買來吃的!)<-拜託誰跟我證實他在胡扯

瓜地馬拉近40年的內戰仍然留下難以平復的傷痛

Chichicastenango的居民幾乎百分之百來自瓜地馬拉的第一大馬雅原住民。曾經叱吒一時、雄踞一方的K'iche族雖然不敵西班牙殖民軍的大舉入侵，但面對強行引進的『文明』，卻展現不輕易屈服的倔強和抵抗，直至今日K'iche語仍是通用母語；傳統的馬雅信仰習俗，在天主教軟硬兼施、提高招生率為首要目標的『感化』下，換湯不換藥，天父為太陽，聖母為月亮，Santo Tomas教堂亦是祭式的神壇，神父們也不計較門口老嫗提晃的香爐燒的是乳香還是馬雅獨有的樹脂、地上排列五顏六彩的蠟燭是代表天地大自然，還是求智慧大富貴。

但無論西班牙當初如何摧毀改造馬雅文化，有一塊歷史悠久的聖地卻原汁原味地倖存至今。我們像小雞般尾隨四處探路的Pedro，在第N個人的指示下，半信半疑踏上全無指標的道路，還好不久後便看到前往山丘祭壇Pascual Abaj的招牌，掛在另一個寫著『歡迎參觀儀式面具博物館』的上方。

穿過小巧可愛的花園，正中午的太陽曬不進屋簷下的長廊，空無一人的寂靜聽不見一絲相隔幾十分鐘路程市集的吵嘈。我探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西裝筆挺的人像，他一手拿著拐杖、一手拿著菸(?)，身後圍繞著各式各樣的面具和雕像。在那極短暫的時刻，不知為何，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似乎有股神秘未知的力量籠罩著這個迷你的空間。相較下，山丘上剛好正在舉行的祭典儀式，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親切。女祭司跪在一排的石頭雕像和十字架前，舉著小酒瓶反覆唱誦著祭文，身後的火堆燒著供俸的祭品，後來聽說大多是玉米種子、巧克力、本草或是雞蛋之類的，有時甚至是丟整隻雞；看來還是台灣的神明比較有商業頭腦，明白現金就是王的大道理。  

另一個和台灣文化大不同的，是馬雅人不只墓仔埔也敢去，還會呼朋喚友一起去祭祖兼野餐。馬雅文化慶祝死後世界的態度，反應在Chichi最著名的彩色墓園。走在其間，很難不感受到歡愉的氣氛，於是在相聚了一整個上午後，不在美麗的Hotel Santo Tomas，不在壯觀的Santo Tomas教堂前花海，不在俯瞰整個城鎮的山丘上，葡萄牙女生興奮地在一排墓碑前開口:「我們來拍團體照留念吧!」   這時候比YA還是一度讚都不妥當吧

這個從天外飛來的要求，如同今天的Chichicastenango之行，有著出乎意料的驚喜，和初次體驗的新奇。吃完中餐後我們互道再見、分道揚鑣，像是收攤打烊的市集，只是沒有人過幾天後會再次回到原地。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緣分，一路跟隨我到Lake Atitlan；馬雅神秘的力量施加在這座群山環繞的湖水，只是當時坐在車子裡前往的我，還未知那份不可思議的魔力即將來臨。 

【iNFO】

早上7點專車接送到最大馬雅市集Chichicastenango，市集每禮拜四和日才有。大約10點到下午2點離開。可以選擇從這裡回去Antigua，或是像我一樣，直接到Lake Atitlan的最大城市Pánajachel，車程約1個半小時。總共車費27美金。

從市集走到山丘祭壇Pascual Abaj約20分鐘，爬坡還蠻累的但不高。從祭壇到彩色墓園約30分鐘。從墓園走回市集(Hotel Santo Tomas)約15分鐘。建議先逛市集，有時間再去這兩個地方。